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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粧(渡邉理佐x守屋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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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佐篇-

时而欢闹,时而静息,在那足以驱散严冬的惬意温暖中,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眼前的炭火烧得正旺,铁格网上码放着薄厚各异的赤红肉块,油脂顺着大理石花纹滴落,悦耳的炙烤声伴着香气扑面而来。

视线飘过面向对方说笑的长濱和志田,渡邉理佐从烤网上拾起一片牛舌,入口的瞬间,微皱起眉。

味觉记忆此刻正强烈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夜巷深处不起眼的小店,调味得宜的厚切牛舌一进入口腔就像黄油般融化,搭配白饭和牛尾汤,还有邻侧那人满足的笑脸,无论多少都让人意犹未尽。自从体验过那样的美味,即便坐在让钱包大幅瘦身的名店,品尝到的也只有失望。这件事,等和守屋见到面,一定要好好向她抱怨一番。

“茜那边还没结束吗?”

渡邉转向正望着炭火神游的梨加。

梨加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手机,“说是喝醉了的课长正抓着在场的人一决胜负,现在很难脱身。”

“这样啊。”

听起来就很麻烦。而且,“胜负”两字让心底隐约浮现一丝不安。那个两周前还因重感冒紧裹棉被躺在床上的女人,不会真的想要在酒桌上一决胜负吧?

“她的感冒不是才好吗,让她保重身体,少喝一点。”

梨加轻咬下唇,无言地盯着渡邉的脸,仿佛在暗示什么一样把目光缓慢移动到她的手机上。

“你们是朋友吧?”

还是那种可以友好kiss的朋友。

“理佐和茜,也是朋友吧?”

“好像……稍微有些不同。”


夹起烤网上的南瓜确认熟度,渡邉伸长手臂,用钢夹把翻过三次面的南瓜送到对面的长濱盘中。看到她一瞬亮起来的眼睛,内心深处那黯淡燃烧的火苗又在强风中猛烈摇曳。

无法成为她特别的人。

每当看到她倾注在志田身上的视线,都会意识到这一点。

做不到积极地为她的恋情应援,也不可能因此嫉恨从小就帮自己喝配餐牛奶的志田,渡邉只好默然旁观两人那逐渐靠近的距离,独自在氧气日渐稀薄的幽深思念中沉浮。

“你还真是喜欢ねる啊。”

那句漫不经心地夹杂在蜂蜜梅酒与碳烤鸡肉串之间的话语,如同行将溺水时恰到好处伸来一只强健结实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把在无光之海中不断下沉的人拉回岸边。

梨加的朋友。住得很近。偶尔一起约饭,聊些不深不浅的话题——正是这个此前全然料想不到的对象,莫名成为渡邉隐秘感情的最佳见证者。

和守屋相处很放松。她不会草率地评判什么,也不会擅自给出意见,更不会牵扯其中。像是把他人的不幸当作调味品,又像是以自身行动来证明美食是治愈心灵的良药一样,每一次静止在那逐渐靠近的距离之外,即便缄口不言,守屋都好像能够感受到渡邉的情绪低落,以不重样的理由带她出入散落在东京各处的饮食场所。

那便是她的温柔。

与不向任何人示弱的强势外表不同,守屋具备许多与人亲近的要素。同她来往,很容易就会处于被单方面照顾的立场,就算是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来回报那份温柔,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有几次好像模糊地踏进了边界,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就不动声色地竖起坚硬的外壳。

——要是没有做多余的事就好了。

渡邉微弱的叹息飘浮在冬夜中。

动机不明、连自己都说不清缘由的kiss为两人的关系覆上一层灰色薄膜似的阴影。即便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渡邉觉得守屋还是在戒备着什么。从那天起,守屋发来美食情报的次数变少了许多,即便感冒痊愈,也没再像往常一样邀约。就算想要主动和她说些什么,也很难寻找到适当的时机。只有那一瞬留在浅粉色口罩上的淡淡唇印,像是在提醒她无意间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一样,不时浮现在渡邉眼前。

 

“……我往那边。”

停在车站入口的梨加紧抿着唇,再次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望过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茜……她今天很想来的。”

“嗯。”

“上次,茜生病的时候,理佐去了她家吧?”

像是要对她内心的想法一探究竟,梨加笔直注视渡邉的脸。渡邉垂下头压低视线,无声地盯着台阶的影子。

“茜很开心。还说都是因为理佐,才能够恢复得那么快。”

“……嗯。”

“嗯……”

看不到尽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肆意蔓延。

过了许久,渡邉仿佛主动输掉一场漫长的耐力比赛,抬起脸笑得无奈。

“你想让我去见她?”

说出口的同时,埋在心底的思绪拨云见日般无处可藏。

 

 

 

 

 

寒夜中飘散着甘栗的香气。车站前的流动摊位今天也排起队列。

“想不想吃栗子?”

干脆地给守屋发了消息,在收到回复前,渡邉就径直走向队尾。

上个月,一起去过新开业的意大利餐厅,回程路上闻到栗香边说着可惜吃不下了边放慢脚步的守屋那满脸遗憾的模样,随着香气在渡邉的记忆中复苏。

鞋跟踏在路面的声响和球棒挥动的金属音重叠。路过街区公园,在衬衫外套上棒球夹克的男人们今天也不知疲惫地享受着击球的乐趣。临街的一整排樱树在寒冷的冬日中沉睡。等到春天来临,这里便是绝佳的赏樱场所。

那个满月的春夜,和守屋一起把野餐用具搬回公寓,她在玄关微仰起头问自己要不要留宿时晕上脸颊的那抹樱色,只要想起就会感到温暖。

熟悉的三层公寓近在眼前。灯没亮,窗前一片漆黑。

发出的消息始终没有回音。

见面之后,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和往常一样普通地对话,守屋也会像往常一样回应吧。

可是,如果再也回不到那个“往常”呢?

一阵寒风掠过,渡邉僵立在路旁摇晃的灯影下,花瓣占卜似地数起街道两侧明亮的窗灯。

“在意、不在意、在意、不在意、在意……”

——不是吧?

像是计算好的一样,口袋中的手机轻轻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现的名字,渡邉立刻按下通话键。

“你到哪里了?”

停滞了一秒,听筒中传来陌生的女声,渡邉耐心听完对方的话,用电子地图确认过最短路线,快步奔向霓虹灯绚烂的夜色中。

 

餐厅门口站着一群低声交谈的上班族,隔着门前的过道分成男女两方,张望随时有可能路过的计程车。

“请问……”

渡邉走近拥在一起的女职员们,几个人闻声转身,肩膀的缝隙间露出垂着头斜倚在墙上的守屋。

“是理佐小姐吧?”站在半睡半醒的守屋身侧,戴眼镜的年长女性迎上来,“抱歉让你专程跑一趟,我们都不知道守屋小姐的住处,她又醉得实在厉害,就算问她也根本说不清。想到她出门前一直在看手机,应该是打算联系什么人,我就擅自把停在页面上的电话拨出去了。”

“不要紧。我会带她回去的。”渡邉说着走向守屋,看到她那与往日不同的昏沉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她这是喝了多少?”

“守屋前辈说不定是为了我们才会……”

声音响亮的年轻职员一开口,周围的女性职员们都在点头应和。

“是啊,要不是守屋在关键时刻主动出击放倒了一喝酒就变得难缠的课长,我们现在应该还在烧酒地狱里挣扎吧。”解开的领带团在西装口袋,看上去有些轻浮的卷发男人拎着药妆店的袋子从街道对侧走过来,毫不介意地加入女生对话。

“我买了水和解酒药,守屋吃下去应该会好受些。”他边说边靠近。渡邉从侧面伸出手,截住他递向守屋的袋子,“多谢了。”

“我们走吧。”渡邉转向守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不要碰我!”

看来即便醉酒,守屋仍保持着相当的警觉。渡邉微笑着凑近她眼前,好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是我,渡邉理佐。你不是正准备打电话给我吗?”

“是理佐啊。”不知是听到熟悉的名字还是看到渡邉的脸,守屋直起身离开从两侧扶住她的同事,朝面前的渡邉张开双臂,“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真的好辛苦。”

完全没料到守屋会突然说那样的话,渡邉一阵慌乱,低下头匆忙地向周围的人告别,把守屋的手臂搭上肩膀,用身体撑住她的重量,摇摇晃晃地慢慢往前走。

借助渡邉的力量,喝醉的守屋仿佛梦游一样走在街上,有时还会突然停下,无论渡邉怎么好言相劝都不肯迈步,一旦渡邉打算放弃又跌跌撞撞地径自向前冲。就这样边走边休息地熬过近半路程,哄她喝过水和解酒药,渡邉弯腰捡起落下的纸巾,背部猛地一沉,从后方贴过来的守屋攀上渡邉的背,双手环住她的颈项。

“喂!”

渡邉以掌心轻拍守屋,她却像在担心会被抛下来一样,蜷起腿更加用力地附在渡邉背上。

“走不动了。”

肩侧传来守屋微弱的喘息。

“真是的……你最好给我记住。”

渡邉苦笑着调整姿势,起身时,以称不上宽厚的臂膀背起守屋。

 

渐趋平稳的呼吸在耳畔起伏,轻软细发间散逸的馥郁花香从近处飘向鼻腔,穿行过热闹的街市,住宅区寂静得连野猫都不见踪影。月光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冷风拂过,背上柔软的触感却引得渡邉热汗淋漓。

“出了好多汗。”守屋说着伸手抚上渡邉的脸颊。

她的手指抚过的地方,灼烧般一阵刺痒。

“你别乱动。”

守屋听话地收回手。她虽然还残留着不少醉意,意识却似乎比刚才明晰。除了偶尔出现的前言不搭后语,对话基本都能成立。

渡邉松了口气,正打算说服她自己走路,她又稍微仰起脸,嘴唇靠近渡邉的耳朵。

“喜欢喔。”

守屋的话音在夜色中轻微波动。

“嗯?”

“我喜欢理佐。”

……骗人的吧。

“理佐,喜欢。”

“骗人的吧?”

快点说这只是玩笑,拜托了。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理佐。”

“很吵啊。”渡邉偏头望了眼守屋,敛起锐气,低声补上一句:“对面的人都在看了。”

“要是小声一点,就可以喜欢理佐了吗?”

“就算你问我也……”

胸口仿佛被针尖突刺,紧接着降下一阵沙砾般剧烈的暴雨。眼角笼上多余的水汽,酸涩得向下沉。

能倾听不怎么和人诉说烦恼的她的心里话,是很开心的事。听到她有了喜欢的人,也会发自内心为她的幸福祈愿。只不过,对象弄错了吧?

明明在最近的观众席上目睹了一场失意的独角戏,竟然还想要亲自走上舞台?

真是不可理喻。

然而,最不可原谅的,是那个把她看作珍视的对象,却还是让她难过的自己。

无法坦率地接受她的心意,也不能轻率地践踏她的感情,渡邉不敢说出任何冒险的话。额头贴在渡邉肩膀的守屋也像是透过那紧绷的身躯读懂了她的踌躇,安静地伏在渡邉背上,不再言语。

 

 

 

 

 

打开房门,温暖的空气和香薰精油的气息一并涌上来。

渡邉喜欢这房间。

明亮的色调,简洁却有温度的摆设,随季节变换的香气,即便和自己的习惯有少许不同,却一直令渡邉感到安心。也许就是待在她的身边太过舒适,才会连何时越过了那道界限也不自知。

“累死人了~~明天绝对会肌肉酸痛。”

好不容易把守屋平放到沙发上,渡邉手握成拳轻轻揉着总算能挺直的腰背。身体虽然疲累,但更多的是为消除紧张感而故作夸张。

“抱歉啊。”

守屋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渡邉,她的脸上没有多少歉意,眼神中反而添了几分从未见过的漠然。躺着脱下大衣和西装外套,半边身体悬空向后伸长手臂,把够到的纸巾盒朝渡邉丢过来。

真是让人火大。

不想和醉意还没消退的人计较,渡邉沉默地抽出纸巾擦拭被汗润湿的脸,站起身走向厨房。留宿过几次后,厨卫物品的摆放都已经相当清楚,从壁橱中取出熟悉的玻璃杯,清凉的水流进体内,也无法缓解内心的焦躁。

返回守屋身边,她仍在用意义不明的冷淡眼神观察渡邉的举动。没有和平时一样道谢,无言接过渡邉拿来的水一口气喝下半杯,守屋摇摇晃晃地起身,像在太空漫步一样以最短路径走进浴室。

门只关到一半。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水龙头发出连续的流水音。向里望去,镜子前的守屋费力卷起衬衫袖口,避开眉眼,往脸上涂着白色的卸妆泡沫。

开着暖气的房间燥热难耐。

抚平沙发上西装外套的褶皱,和大衣一起挂上衣架,犹豫了两秒,渡邉也脱下外套只穿圆领衫。

这里以前有这么热吗?

浴室传来电动牙刷的声响,渡邉走进卧室,展开整齐叠好的棉被,给换过水的加湿器添上精油,按下开关,超声波产生的烟雾散发出舒缓的花果草木香。角落摆着一小盆系着金色丝带的仙客来,紧簇的淡粉色花束含苞待放。没来由地,心中一阵烦乱。

渡邉抬头侧身,卧室以外的房间全都熄掉了灯,守屋立在门边,光线在她脸上明暗交错,冷峭的鼻梁浮雕般挺立,顺着那条弧线延伸下来的鼻翼轮廓却显得格外柔和。目光相接,她紧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浴室可以用了。”

为什么是以我要用浴室为前提?渡邉不禁逸出苦笑。气氛都已经快要降到冰点,还怎么可能和往常一样在这房间过夜?

越过正在烦恼的渡邉走向床铺,把她整理好的被褥推到一旁,守屋在她眼前仰面躺下,身上仍穿着白天外出时的衬衫和西装裙。

“至少也把衣服换掉吧?”

听过渡邉的话,守屋干脆地起身,动手解开衬衫纽扣。扣子开到第三枚,敞开的衣襟露出脖颈下方的一大片雪肌,深绿色内衣中起伏的峰峦在灯光下映出一道深邃迷人的影壑。

渡邉仓惶转身。

和丢下一句“我要换衣服了”就背过身边更衣边继续聊天的志田不同,守屋总是会率先移动到别的房间,巧妙地给彼此留下余地。

分不清是醉到模糊了边界,还是故意在自己眼前卸下防备,此刻在这狭小的空间共处,要想不意识到她,是不可能的。一旦意识到她,映入眼中的事物就有了别的意义。

室内漾起带着她体温和香气的微风,轻轻吹拂渡邉的面颊。脊背如同被飞溅的火星迸射,窜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视线倏忽交错,守屋本来黯淡的眼神刹那间变得犹如猎鹰般敏锐。

“理佐。”

清亮的声音仿佛来自别的世界。

“你,想要我吗?”

 

今晚埋在心中的未爆弹,顷刻间把理智炸得灰飞烟灭。怒火不受控制地猛烈燃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可恶,多少有点自觉吧。

“假如在这里的是个不安好心的男人,你就麻烦了!”

“可是在这里的是坏心眼的理佐啊。”

“我坏心眼?”

“不是有喜欢的人吗?干嘛还要对我那么温柔。是想要我迷上你,变得怎样都离不开你才好吗?”

停顿了三秒,守屋愠怒的话音继续在耳边鸣响。

“既然是这样,就好好回应我啊!”

发热的大脑一片空白。语言、意识、未经辨识的情绪,转瞬间从头脑中抽离。渡邉的掌心渗出汗珠,剧烈跳动的心脏令胸口刺痛到近乎麻痹。

“对不起。”在渡邉找回自己的声音前,守屋又接着说:“坏心眼的人是我才对。明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还是忍不住朝你靠近。想着你要是被甩了就好了,想着要是能独占你就好了……我已经没事了,请你回去吧。”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觉得可以做个了结?别开玩笑了!”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渡邉以前所未有的音量怒吼着。

“从认识起就一直喜欢的人,好不容易拉近距离,彼此信赖,想着就算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那种心情……那种心情本以为可以始终持续下去的,为什么从中途就变调了啊!”

渡邉痛苦地闭上眼。

“你早就设好了陷阱,在那里一边偷笑一边等着看我到底什么时候落下来吧?”

“那种事……”

“没有那种事,我当然知道。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待在我身边,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去依赖你。”

“我这样的人,是怎样的?”

渡邉叹了口气,放松身体,目光和守屋重合。

“第一眼看上去有点可怕,了解之后就知道完全不是那样。不怎么说自己的事,但会认真为他人考虑。总是喝颜色和味道都很奇怪的饮料……”

“这样的人,你喜欢吗?”

“不讨厌。”

“那么,让我赢吧?”

“我啊,理佐想撒娇的时候总是在你身边。所以……”

——是我的话,不行吗?

待在长濱身旁,无数次快要溢出,又在嘴边消失得无声无息的话,被守屋抢先一步说出来。

能够像那样毫无顾虑地直接把自己的心意表现出来,实在太狡猾也太可恶了。

愤怒。悲伤。无奈。喜悦。残酷。温柔。爱。忌恨。恋。欲。怯懦。勇气。得失心……一时之间,人类所能体验到的近半情绪,都以不合理的方式矛盾地在脑海中相互冲撞。

渡邉俯身凝视守屋。

想要触碰她的肌肤,感受她的体温,把耳朵贴在她胸前听着那涌动的血潮声。想要珍惜些什么,同时,也想要毁坏些什么。

……想要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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